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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章101封「特别情书」(1 / 1)

从挪威飞祁南的sl7786次航班,正在穿越一场暴风雨。

一阵阵的风雨汹涌撞击着机身,剧烈的颠簸,风声穿进了飞机里,刺得人耳膜发疼。乘务长在广播里安抚所有惊慌的乘客,反复强调,大家一定能平安落地。

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刻,会产生强大的求生欲。

一时间,机舱里全是害怕飞机坠毁的哭喊声和怒骂声。

“到底什么情况啊,我们会不会出事啊?”

“是啊,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啊,能不能给一个明确的说法!”

“早知道,我就是转机,也不坐你们这个破飞机了。”

……

“妈妈,我要回家,我要回家……”

“我不要死在飞机上……”

“我不想死啊……”

……

机舱内乱成一锅粥,什么声音都有。

都是人,哪怕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空乘,在此时,内心也会慌,只是专业素养让她们选择,必须丢掉自己的恐惧,以乘客的安危和情绪为先。

“请大家保持安静,不要恐慌。”时雪菲在前排的座位上拿着广播喊道:“请大家相信我们的机长,相信我们乘务组,相信我们全体机组成员,我们星荣一定会带大家平安回家。”

听得出来,她说话时,声音都在抖。

另一边座位上的舒曼转过头,在颠簸中,她对时雪菲微笑。

在乘务组的安抚下,机舱里安静了许多。

每个人都遵守秩序,不再喊叫,有的看向窗外,有的盯着地面,有的紧闭双眼,都在等待暴风雨后的宁静。

驾驶舱内,风声呼啸,许博洲和纪燕均、二副段飞正冷静应对。

他们眼前要面对的画面,要比机舱内的乘客更猛烈,肆虐的电闪雷鸣,像是要将天空撕裂开,一道道骇人的白光冲向窗内,冲击力大到仿佛能将玻璃震碎。

飞机在许博洲的控制下,从摇晃暂时变平稳,与塔台恢复了联系。

由于风雨的撞击强烈,飞机发生了故障,中央电子监控系统突然出现了大量的错误信息,随后惯性导航系统也失效,空速表也变得不可靠,千钧一发之际,机长的操作决定了整架飞机的人员性命。

许博洲关闭了自动驾驶系统,改为手动飞行。

可飞机再一次失控,飞机猛地向下俯冲,机舱内的乘客发出惊恐的尖叫,驾驶舱内,许博洲和纪燕均、段飞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,许博洲握紧侧杆,用尽所有力气,试图将飞机拉平,机头缓缓朝上抬起,恢复平稳的那一刻,他的手臂肌肉因为过度用力在颤抖,青筋似乎要从肌肤里爆开。

“计算机出现故障。”许博洲的喘息声很重,眉头紧锁,严肃的盯着前方。

飞行经历不够丰富的段飞,焦急的问:“现在要怎么做?”

黄金搭档的默契就是,只要许博洲看了一眼纪燕均,纪燕均便知道该如何做。他开始调试仪表盘,一个个排除屏幕上提示的警告。

冲破雷暴的每一次操作,他们都像是在与死神擦肩而过。

这时,时雪菲走进了驾驶舱,说:“飞机里有带病的乘客,再加上目前的情况,我们是不是无法顺利降落祁南?”

沉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驾驶舱内交织,许博洲沉了口气,先让时雪菲回到座位,系好安全带,继续安抚乘客的情绪,他会根据所有的情况作出最佳的降落方式。

门合上后,驾驶舱内的气氛越发紧迫。

许博洲的脑海里又一次闪过陈航失事的画面,飞机坠毁的声音,“砰砰砰”震着他的耳膜,如同窗外爆裂的雷雨。

可他的注意力必须持续保持高度集中,强迫将自己从悲痛的回忆里拉回现实,去面对眼前的急风骤雨,因为此时,他的脑子,他的一双手,决定了一百多条的人命。

最后,许博洲经过自己的判定,他决定备降在最近的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,并要求副驾驶向空中交通管制和紧急服务部门发出警报。

纪燕均立刻拿起对讲机,沉着的发出求救信号:“ayday,ayday,ayday,chastarle7786,reestdirectdiversiontosheretyevoairport/中国星荣航空7786次航班,请求直飞谢列梅捷沃备降。”

驾驶舱内的叁人,屏着呼吸等待空中交通管制部门给出回应。

几秒钟后,对讲机里传来:“receive,directflightsareallowedtosheretyevoairport/收到,允许直飞谢列梅捷沃备降。”

-

祁南羽志国际机场。

夜晚到达的航班不少,到达层时而涌出两叁波人潮。

外面人声嘈杂,周晚和卫也暂时坐进了一间相对安静的咖啡馆,正同其他高层开视频会议。

大家都接到了sl7786次航班的情况,也知道机长许博洲决定备降到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。即使了解到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选择,但有两位经理对接下来要面临的问题,提出了担忧。

“周总,所有的旅客突然被滞留在境外,一来,我怕一些不明事理的乘客,会认为是我们飞机本身的故障问题,二来,我也怕,如果在后续的赔偿方面处理不当,有人会在网络上乱写,给我们带来负面影响。”

与其说是担忧,不如说是给周晚下难题。

卫也看着老板,说实话,他也担心。

在刚刚了解到航班所有具体情况后,周晚似乎已经做好了应对的策略,她沉着的说:“首先,虽然恶劣天气是造成备降、迫降不可抗力的因素,但是作为航空公司,我们有责任承担每一位乘客的生命安全。其次,这是我们星荣遭遇过最严重的一次突发事故,所以,经过我的考量,事后,我会赔付每一位乘客相应的机票费用,以及他们滞留在莫斯科的住宿费,如果其中有旅客因此次特殊遭遇需要就医,无论是身体疾病的发作,还是心理疾病,我都会为他们承担相应的医药费用。”

卫也听后先一惊,而后在心里给老板鼓掌。

只是经理们的质疑也不是没理由:“周总,您知道这应该不是一笔小数目,况且航班遭遇恶劣天气,在乘客生命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备降,我们最多承担住宿费,至少其他航空公司向来都是这么处理的。”

“但是我不想让星荣和其他航空公司一样。”周晚斩钉截铁的说:“其他航空公司在处理事故的分数,如果是及格,那我想让星荣是满分。”

一个男经理冷笑道:“周总,这不是个人考试,这是公司利益。”

周晚盯着那双质疑自己的眼睛:“可是如果领导者的个人考试能达到满分,那么她掌管的公司,利益一定不会太差,不是吗?”

男经理沉默了。

周晚继续说道:“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,也清楚你们也有为公司利益考虑,但是这就是我做生意的方式,航空公司本来就是服务业,而服务业的核心就是将乘客摆在第一位,我不希望乘客将生命交给我们,在遇到可能会是一生阴影的事故里,还得不到该有的温暖。”

她看着那几张不屑自己的脸,沉了声气问:“试想一下,如果是你们,或者你们的家属是今天这趟航班的乘客,你们是不是也想得到航空公司最大力度的金钱和情绪抚慰?”

其他几个男经理低头不再说话,只有那位一直厌恶周晚的付经理,斗胆开腔:“周总,如果今天的机长不是许博洲,不是你的男朋友,你还会选择这么做吗?”

这无疑不是正面交锋,周晚眼神渐渐锋利:“不管今天的机长是谁,我都会这么做。”

付经理哼了声,丢下一句“女人到底是女人,眼里只有小情小爱”后,挂断视频,并且退出了高层群。

周晚并不介意,结束视频会议后,她对卫也说:“你先回去。”

“你呢?”卫也问。

周晚透过玻璃窗望向出口:“我在这里等sl7786的机组人员和乘客全部平安落地再回去。”

卫也不放心:“我陪你。”

“不用。”

“那我明天就离职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还知道威胁我了,你以为没有你,我真不行是吧?”周晚笑了笑。

卫也装高傲的说:“嗯,没有人能代替我。”

周晚搂住了他,一起喝着咖啡等航班消息。

-

暴风雨依旧凶猛,sl7786的导航系统也依旧处于失效中。

许博洲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来完成目视进近。

段飞撑着飞行椅,盯着屏幕问:“这么多故障信息,我们该怎么做?”

许博洲牢牢掌控着飞机的平稳,说:“收集信息,尽可能筛选出所有可靠的系统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好。”

纪燕均和段飞先后应答。

许博洲冲他们一笑:“到了祁南,我请你们喝酒。”

纪燕均:“肥水不流外人田,去我酒吧。”

段飞眯眼笑:“能叫上judy吗?”

纪燕均惊道:“地勤食人花,你也敢碰?”

用打趣缓解了紧张后,叁人集中所有注意力筛选信息。

他们必须将窗外的暴雨屏蔽掉,在一万一英尺的高空上沉着冷静的应对,纪燕均和段飞的大脑高速运转,运用专业知识和经验,将每一次筛选出的系统信息告诉许博洲,而许博洲的双手掌握了全机人员的生命,他小心翼翼进行操作,直到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。

飞机穿越一次次电闪雷鸣,高度越来越低。

“准备好了吗?我的搭档们。”许博洲从紧张到胸有成竹,语调变得轻松。

纪燕均和段飞碰拳,大声喊道:“go!”

机身在风雨里摇摇欲坠的往下降,许博洲紧紧握牢侧杆,他的眼神紧视前方,那爆裂的闪电和见不到阳光的厚重乌云,在他眼底逐渐放大,而似乎有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,陈航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。

——“glen,我永远会在天空里,和你一起保护全机人员的安全。”

因为担心如果在下降的过程里,飞机失控,再次俯冲,会带来不可控的灾难,许博洲决定用当空军时使用的预防性紧急降落。

飞机离地面越来越近。

可驾驶舱内的一切都更不能松懈。

许博洲:“放起落架。”

纪燕均:“起落架放下。”

许博洲:“襟翼放到3。”

纪燕均:“襟翼3确认。”

两人瞄准目的地默契配合。

随着许博洲喊道:“对准跑道。”

飞机冲向地面,sl7786航班安全降落在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。

所有人都像是在天空里做了一场关于暴风雨的噩梦。

平稳落地后的乘客,兴奋的欢呼声。

那从驾驶舱内传来的、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。

——“大家好,我是这次航班的机长,许博洲,很幸运,我们穿越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暴风雨,也很感激我的双手没有失灵。也谢谢大家对我、对我们星荣全机组人员的信任,虽然我们还没能到达祁南,但是我们可以下飞机,先呼吸呼吸莫斯科的空气,待稍作休息,我们一同回家。”

在经历一场浩劫后,没有哪两个字能比“回家”更触动人心。

机舱内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。

-

此时已经是祁南夜里的9点半,周晚第一时间接到了许博洲的电话。

听见他的声音,周晚快要哭了:“你做得很棒。”

许博洲就像是隔着屏幕在抚摸她的头:“你也是,因为有一个好的老板在支持我,所以我才敢按自己的判定去作出决定。”

“但你做到了,你值得我信任。”

“我十岁就和你说过了,我许博洲,这辈子绝对不会让你失望。”

没和许博洲多聊,周晚让他先去休息,挂了电话后,卫也看到她掉了眼泪,抽了两张纸巾给她。

“谢谢。”

卫也很感慨:“老板,你真的很信任许机长。”

擦掉眼泪,周晚吸了吸鼻,看着桌上那张纸飞机的壁纸,她笑了笑,眼神里是对他们彼此的信任:“许博洲只管向风而行,其他事,我会替他担。”

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浪漫细胞的卫也,差点都掉眼泪了。

即使还有十几个小时的等待,他也没走,继续陪在老板身边。

这时,有人走进了咖啡店。

打扮时髦的男生,看样子不是喝咖啡的,径直的朝周晚那桌走去,他先自我介绍:“你好,我叫时朗,是星荣空乘组时雪菲的弟弟。”

周晚怔了一下,然后握上了他的手:“你好。”

时朗拉开包链,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盒子,放到了周晚面前。

周晚疑惑:“这是?”

他说:“许博洲留在我们家的物品,确切的说,是给你的。”

“给我的?”

“嗯,你一会儿可以慢慢看。”

“好。”

应姐姐的吩咐交代完事情的时朗,并没有走,而是多嘴了一句:“周总,许博洲的好朋友,也就是我的姐夫陈航,在澳洲航空公司飞行中,遭遇飞机坠毁的事故原因,其实我有反复的研究,是由于飞的电传控制系统给操纵面发出了错误的指令和警报,最终导致了事故的发生,而我想这一次,是许博洲关掉了系统,选择了自己筛选可用信息,靠经验和专业能力,保证了飞机的平稳降落。”

虽然听不懂关于飞行的专业术语,但周晚有被眼前这个年轻男生惊道:“你是学飞行专业的吗?”

时朗摇头:“不是,学医的,港大。”

周晚更惊讶了:“那你怎么会这么懂飞机的知识?”

他笑笑:“因为我更想做飞机的医生。”

“……”

时朗又主动了一次:“如果周总信任我,我想参与到这次航班事故的调查中来,想和厉害的飞机医生学习,将来也想进星荣,为星荣效力。”

卫也撇嘴,心想现在的小孩也太会争取工作机会了吧。

不过周晚很喜欢时朗,点了头:“好。”

时朗走后,周晚打开了他带来的盒子。

卫也很识趣,他不想打扰老板看许机长的物品,于是坐到了另一侧。

夜深了,出口的人也变少,四周的环境安静了许多。

周晚看到盒子里是一封封信,她在心里窃喜,以为是许博洲写给自己的情书,可当她拿起第一封时,脸色却变得沉重。

因为,这不是情书。

是——遗书。

——「亲爱的周晚,今天我从悉尼飞伦敦,不知会不会遇到灾害天气,但如果遇到,我想告诉你,我喜欢你。」

——「亲爱的周晚,今天我从巴黎飞悉尼,一样,习惯让雪菲代笔,帮我写下这封也许你永远看不见的遗书,还是想说那一句话,我喜欢你。」

——「今天飞波士顿,你也在,我知道,想找你,但又怕打扰你,那就在天空里对你说一句,我喜欢你。」

——「今天从香港飞悉尼,你不会知道,我在你家门外守了一整夜,是很糟糕的暗恋吧,你一定会骂我懦弱,可是我连让你骂我一次的勇气都没有,为什么喜欢你叁个字这么难说出口呢。」

……

——「我每次都在想,如果这一次飞行,我真的不幸离开了这个世界,现在的你,还会不会为我掉眼泪。」

——「今天穿越阿尔卑斯山脉时,遇到了强气流,飞机差点失控,好险啊,我还活着,还能写下这封信,再说一次,我喜欢你。」

——「每一次看到乘客们有人送有人接,就觉得自己好孤独啊,我也好想每一次飞行前,都能听到你的祝福,落地后,一开家门就能见到你。」

——「周晚,如果我们有未来,答应我,我每次落地,你都要做那个烤糊了的蜂蜜面包给我吃,好不好?」

周晚手抖着翻开一封又一封的遗书。

她数了数,总共有101封,这些与他一起在浩瀚无垠的天空里,经历了一次次曲折经历的手写遗书,比起情书更能震撼她,她从文字里看到了他颠沛流离的心,看到了他对自己强烈而旺盛的爱意。

她读到最后一封时,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。

——「今天要穿越南太平洋,不知会不会在高空突遇剧烈阵风,但是我好想告诉你,就算是七级阵风,也吹不走我对你的爱意。」

哭累了,周晚趴在了桌子上。

卫也走过来,替老板将桌上那一封封“特别情书”收进了盒子里,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,笑着对她说:“许机长,真的很爱你。”

泪水模糊了视线,周晚在笑,很甜很甜,她声音很轻柔,读取了一段他信中的话:“嗯,他说,他看过广阔的天空,看过浩瀚的星辰,却发现自己的心还是那么小,小到只能装下周晚。”

卫也也笑了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周晚睡醒又趴下,趴下就坐起来,十几个小时候,她终于在出口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,是时雪菲和其他几个空乘。

她立刻起身,推开咖啡店的门,扒开人群,朝最后那个推着行李箱的男人冲了过去。和纪燕均说说笑笑的许博洲,还没有反应过来,一双手臂就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腰际,整个人投入到了他怀里。

周晚先抱着哭了会儿,然后踮起脚尖,去摸着许博洲的脸颊,那些真实的温度告诉她,他活着。

笑着笑着,许博洲哭了,她也哭了。

在经历了生离死别后的对视,是比任何一次都汹涌的欲望,而这一次主动的是周晚,她勾住了许博洲的脖子,不顾旁人的眼光,与他拥吻,甚至是缠绵到极致的舌吻。

一旁的机组人员都惊呆了。

周晚牵起了许博洲的手,特意将十指紧扣的双手举起,向所有人炫耀:“你们记住了,这个男人是我的男朋友,不要打他的主意。”

许博洲傲娇的耸耸肩。

周晚依偎在许博洲肩膀边,带着他往停车场走:“回家,我给你做蜂蜜面包,而且一定要烤糊的那种。”

许博洲表情变难看:“我很累诶,能不能不要烤糊?”

“你自己写的,一定要吃烤糊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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