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风冷冽,回廊曲折,萧允弘牵着苏婉的手在廊中穿行,苏婉垂下眼眸,任由他牵着,虽有疑虑,既不追问,亦不深究,素知他自有筹谋,皇家与朝堂之事,本似深潭难测,她亦未曾奢望能知悉他心绪。
苏婉看着交握的手指,只淡淡开口:“将军带我来此,无非是与四皇子有事商议,何必还这般黏着妾身?”
萧允弘闻言,不仅不恼,反而将她揽入怀中,语气温柔:“见他确是要事,带夫人泡汤解乏也是真心,夫人莫要误会。”
苏婉却加快了步伐,似不想理会他这般不正经。萧允弘却长腿一迈,轻而易举地追上,弯腰将她一把抱起。
“萧允弘!”苏婉低呼一声,双手急急攀住他的肩。
男子低低笑着,在她耳畔轻声:“许久未与夫人亲近,如今片刻也不想等了。”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,苏婉顿时耳根泛红,握拳砸在他的肩,却被他抱得更紧。
“快放我下来!”她低声嗔道,语中满是羞意,萧允弘却置若罔闻,怀中抱着人径直往院中走去。
翌日清晨,苏婉自睡梦中醒来,只觉浑身酸痛,伸手摸向身侧,萧允弘早已不在,迎夏伺候她起身,见她揉着肩膀,忍不住轻声笑道:
“夫人昨夜怕是累得狠了,世子爷早早便去了花厅,说是要同四皇子议事。”
苏婉点点头,淡淡应了一声,心生挂念叶忻然,梳洗更衣后便出门去寻她。
花厅之中,萧允弘与李珏对坐,窗外寒风掠过,吹得竹影摇曳,屋内炉火正旺,映得两人面上明暗交错。
萧允弘声音低沉而清晰:“白氏这些年暗中培植党羽,势力已然遍及各地。他们利用军需调度的小吏伪造账目,掩盖物资短缺,甚至通过地方豪强隐藏转运痕迹。这一切看似周密,实则疏漏难免。”
李珏捻着一杯茶,目光深深:“看来白宗儒的野心不小,竟如此处心积虑。只是…你那岳丈”
萧允弘闻言,目光微凝,冷笑一声:“他想将脏水泼到苏明谕身上,无非是想转移视线,但未免太低估我的眼力。”
李珏挑眉,笑意玩味:“倘若苏明谕当真牵扯其中呢?你又如何?”
萧允弘一顿,端起茶杯,沉声道:“自然秉公而行。如此罪行,我有什么理由为他苏明谕偏袒?”
李珏一愣,随即摇头轻笑:“允弘,你倒是绝情。”
萧允弘不为所动,语气冷然:“如今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”
苏婉循着记忆在径中穿行,却因院中廊道曲折,一时走得迷了方向,正欲转身寻路,却在洞门处隐约听到萧允弘的声音。
“苏明谕”叁字犹如重锤,敲在她的耳畔,脚步一顿,不觉靠向墙边,只听见丈夫冷漠的语气,冰刃般直刺心头:“如此罪行,我有什么理由为他苏明谕偏袒?”
苏婉的脑海倏然一片空白,身子微微颤抖起来,她紧紧攥着手帕,指尖发白,捂在胸口,似压了一块大石,喘不过气来。
父亲……究竟做了什么?萧允弘语中凛然,无任何情分,后续的对话她已无心细听,耳中只余嗡嗡作响,苏婉怔怔站在原地,片刻后才转身离去。
屋内,萧允弘面色平静,目光一暗,未再开口,他乃习武之人,耳力极好,早已捕捉到墙外那细碎的脚步声。
李珏目光一转,似笑非笑:“你这是何必?人心经不起试探,你可莫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”
萧允弘默然不语,若他与其父执势相左,苏婉会如何抉择?
虽当下无此忧虑,然来日之事难以预料。此念愈思愈切,竟令他急于探得答案,纵使后来方觉,不过饮鸩止渴而已。
李珏见状,浅笑摇头,轻叹道:“罢了,我且看你如何收场。”
话音未落,赵晟疾步来报:“将军,已寻得那陆仁稼。”
萧允弘闻言,抬眸冷然,随即吩咐道:“你速回,令张铮先行准备,我即刻回城。”
苏婉回到房中,握着手中的茶盏,只觉胸口堵得慌,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萧允弘的声音,往日的点滴,如今看来已蒙上一层阴影——他的沉默、他近来的疏远,甚至带她来此的用意。
她想赶紧回京,探明真相,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。正在此时,门被推开,寒风裹挟着细雪吹入,萧允弘一身风霜踏入房中,面色凝重。
“城中急信来报,事关重大,我需速速回去一趟,你留在此地等我,不必担忧。”他语声低沉,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苏婉闻言,心头猛然一颤,几乎脱口而出:“我同夫君一起回去!”
萧允弘一愣,眸中波动,随即点了点头:“也好。不过我不乘车,需骑马,你可忍得住这寒风?”
苏婉毫不犹豫:“无事。”
马蹄声急促,飞雪掠过耳畔,萧允弘的斗篷为苏婉挡去寒风,但她仍冷得缩成一团,面色微白,咬紧牙关不肯示弱,萧允弘将她紧紧圈在怀中,一言未发。
不过半个时辰,二人便已驰至宣阳坊,镇国公府的大门隐约可见,积雪下的青砖路泛着微光,萧允弘勒住缰绳,翻身下马,将苏婉抱下,嘱咐道:“夫人府中静待便是,我晚间必然回府。”
苏婉点点头,抬步入府,目送萧允弘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风雪中。
冬日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山道上,车辙深深压进微冻的泥土,一辆马车缓缓行驶,护卫紧随其后,车中正是前些日子消失的户部小吏陆仁稼,他被反绑双手,衣衫浸透汗水,额角冷汗涔涔。
在不远处的密林中,一队士兵正隐蔽待命。萧允弘立于前方,眼神深沉如水,低声吩咐赵晟:“按计划进行,务必将人活捉。”
张铮点头,随即做了个手势,示意弓箭手准备。
马车行至一处狭窄弯道,突然,道旁的枯树被绳索拉倒,“轰然”倒下,横亘在车前。马车被迫停下,护卫们顿时警觉,迅速拔刀戒备。
“是谁?!”领头人大喝,目光四下扫视,握刀的手微微发颤,话音未落,密林中箭矢齐发,护卫们猝不及防,人仰马翻,局势瞬间陷入混乱。
萧允弘率人从侧面包抄,他弯弓搭箭,瞄准护卫领头的肩膀,箭矢破空而出,精准射中,那人吃痛,长刀脱手而落,陆仁稼趁机翻下马车,狼狈地跌倒在地。
张铮带人迅速上前,将陆仁稼护住,同时将其他护卫悉数擒获。
陆仁稼瘫坐在地,双手颤抖,目光惊恐地看向萧允弘:“萧…萧世……世子爷,他们……他们要杀我!”
萧允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冷声道:“他们为何要杀你,你心里清楚。”
陆仁稼满脸惨白,嘴唇颤抖,低声说道:“他们……他们逼我销毁军需账目,伪造虚假开支……还让我毁掉边防物资的调拨记录。若不照办,便威胁要害我的家人!”
“账簿呢?”萧允弘目光锐利,声音压得更低。
陆仁稼颤抖着开口:“还剩一些……被我藏在家中梅树东侧的墙根底下,其余的……其余的已经被他们烧毁了!除了那些,我实在无能为力。”
萧允弘眉头紧锁,转头对张铮道:“将他带回左骁卫府中。”
不多时,消息传回白宗儒处,他身边的心腹低声问道:“大人,现在怎么办?那陆仁稼已经落入萧允弘手中。”
他眼神狠厉,冷声道:“不必慌张,一个人证罢了,即刻备好东西,立马入宫。”
白宗儒身着深色朝服,面色沉重,身后跟随两名心腹,手中捧着一卷信件与账簿。
入殿后,他拱手拜下,语气低沉又似悲戚:“臣冒昧进宫,事关朝廷大义,不得不陈。
李桢安正在案前批阅奏折,闻言抬眸,目光淡淡地扫过白宗儒:“白爱卿所为何事?”
白宗儒呈上书信与账簿,声音略带颤抖:“陛下,这些皆为臣偶然截获,书信中虽未署名,但字迹与右相书信极为相似。臣深感震惊,通敌叛国,岂非欺君大罪?臣虽心有不忍,亦不敢隐瞒。”
皇帝接过信件与账簿,展目细看,眉头微蹙,冷声道:“白爱卿,你所言的证据,便是这些?”
白宗儒一脸悲愤地说道:“陛下,此信虽未完全能明证,但其中内容牵连甚广,与边境物资的流失密切相关。这账簿上多处记录,亦显示了苏府中人接触物资的迹象。臣虽不愿冤枉老友,但为保朝廷安定,唯有上报!”
皇帝闻言,面色深沉:“朕知你忠心为国,但此事非同小可……”
白宗儒闻言连忙叩首:“陛下明鉴!臣绝无冤枉忠良之意,亦不愿朝中生疑,只是手握证据,不得不陈,请陛下允臣清查此事!”
皇帝目光一凛,放下信件,语中威严:“传旨,立刻召苏明谕入宫。”